引言
我曾以为,两个人在一起,就是把后背交给对方。
我的后背,是价值二十万的信任,是砸锅卖铁凑齐的项目启动款,是我们未来的基石。
而陆蔓,用这块基石,给自己换了一身靓丽的壳。
当那辆二手的红色保时捷718停在我面前时,我才明白,有些人的未来规划里,没有你。
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无理取闹的情侣争吵,可以靠眼泪和撒娇解决。
她错了,从她挪用那笔钱开始,我们之间,就只剩下冰冷的商业规则和法律条文了。
01
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时,我正在工地的集装箱办公室里核对最后一批精密仪器的进场清单。
屏幕上,银行的通知干净利落:
二十万,分毫不差。
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胸口那块压了半个月的巨石终于落地。
这笔钱,是给"星尘科技"新数据中心做地面无尘处理和恒温系统基础工程的垫资款。
项目不大,但甲方是业内出了名的"技术洁癖",要求极高。
为了拿下这个单子,我把公司账上最后的钱都投了进去,还跟几个老同学借了一圈,才凑够了前期的材料费和人工费。
这二十万,是我的全部身家,是我事业翻身的唯一希望。
我立刻拨通了女友陆蔓的电话,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,像是商场。
"蔓蔓,钱到了!甲方把款打过来了!晚上我们去吃那家你说了一星期的海鲜火锅,好好庆祝一下!"我难掩激动,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陆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雀跃:"真的吗?太好了阿屹!不过……我今晚可能有点事,跟闺蜜约好了。要不,我们明天再庆祝?"
我愣了一下,心里掠过一丝微小的失落,但随即被喜悦冲淡。
"行,那你跟闺蜜好好玩,注意安全。我先把这笔钱转给材料商,把合同走完。"
"别!"陆蔓的声音猛地拔高,尖锐得有些刺耳,"阿屹,你先别动那笔钱!我有……我有个惊喜要给你!你现在就来一趟‘博越二手车中心’,快点!"
惊喜?
我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这个节骨眼上,我满脑子都是水泥标号和风管线路,实在没心情猜她的哑谜。
但听她语气里的兴奋,我又不好拒绝。
"好吧,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过去,大概一个小时。"
"不行!你现在就来!惊喜有时效性的!"陆蔓的语气不容置疑,甚至带着一丝撒娇的命令。
挂了电话,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
和陆蔓在一起三年,她总是这样,热情、浪漫,但也带着一种不顾后果的孩子气。
我总觉得,男人就该包容一些。
我简单跟工头交代了几句,脱下沾满灰尘的工作服,换上车里常备的衬衫,开车赶往"博越二手车中心"。
那地方我知道,在城西,是本市最大的豪华二手车交易市场。
一个小时后,我把我的那辆开了八年的老款帕萨特停在停车场角落,看着周围一排排锃亮的保时捷、玛莎拉蒂,感觉有些格格不入。
刚走进灯火通明、光可鉴人的展厅,就看到陆蔓正站在一辆红色的保时捷718旁边,和一个油头粉面的销售聊得正欢。
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,一身名牌连衣裙,脸上是精致的妆容。
看到我,她立刻像只花蝴蝶一样飞奔过来,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,将我拽到那辆车前。
"阿屹,你看!好不好看?我送给你的惊喜!"她指着那辆线条流畅的红色跑车,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
我有些发懵:"送我的?这……什么意思?"
"就是送你的呀!"她踮起脚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,"你不是一直说想换辆好车,谈生意也有面子吗?我帮你挑好了!2018款的保时捷718,才跑了三万公里,准新车!颜色也正,多配你!"
旁边的销售立刻递上一份文件,满脸堆笑:"沈先生好眼光,您女朋友对您可真好。这台车是我们的明星车源,车况绝对精品。刚刚陆小姐已经替您付了全款,您在这签个字,马上就能办过户了。"
付了全款?
我的心猛地一沉,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。
我看着陆蔓,声音控制不住地发紧:"蔓蔓,你……你用什么付的款?"
陆蔓一脸理所当然:"用你的卡呀!你不是说钱到了吗?我就直接刷了。"
我的大脑"嗡"的一声,瞬间一片空白。
周围璀璨的灯光、销售谄媚的笑脸、陆蔓期待的眼神,在这一刻都扭曲成了巨大的讽刺。
我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变冷,从指尖凉到心脏。
"哪张卡?"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。
"就是我们绑了亲密付的那张呀,尾号6688的。"陆蔓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,还在兴奋地抚摸着车身,"你放心,我跟他们砍了价的,落地刚好二十万,一分都没多花!"
二十万。
刚好二十万。
那是我的工程款,是我工人的工资,是我公司的命。
我看着她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,三年来的所有温情和包容,在这一刻尽数碎裂成冰冷的粉末。
原来,我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未来,在她眼里,不过是一辆用来炫耀的二手跑车。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咙里的腥甜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。
我没有看陆蔓,而是转向那个笑容可掬的销售,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弧度。
"销售是吧?"
销售愣了一下,连忙点头:"是的沈先生,我叫王经理。"
"麻烦你个事,"我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,"帮我打110报警。"
02
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劣质动画。
他显然没预料到剧本会是这样的走向,张了张嘴,半天没发出声音。
"报……报警?沈先生,您这是开什么玩笑?"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"车您还满意吧?有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沟通,没必要……"
"我没有开玩笑。"我打断他,语气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,"我这张卡里的二十万,是公司的工程款,属于专项资金。现在被我的……女朋友,在未经我本人同意的情况下,擅自挪用。这个行为,已经涉嫌盗窃或职务侵占。我需要警方介入,封存这笔交易,追回款项。"
我的声音不大,但在空旷安静的展厅里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雹,砸在陆蔓和王经理的脸上。
陆蔓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,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睛瞬间就红了。
"沈屹!你疯了吗?什么叫盗窃?我花你的钱给你买车,你居然要报警抓我?"
她的声音尖利起来,引得展厅里其他看车的顾客和销售纷纷侧目。
"我再说一遍,"我看着她,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柔,"那不是‘我的钱’,那是公司的钱,是用来支付材料款和工人工资的。你花了这笔钱,我的项目就要停摆,几十个工人等着吃饭,我还要面临甲方的巨额索赔。你懂吗?"
"我怎么不懂!不就是二十万吗?我爸妈也能拿出来!至于让你这么羞辱我吗?"陆蔓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,"我只是想让你开上好车,让你在朋友面前有面子!我有什么错?"
"有面子?"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,觉得荒谬至极,"开着一辆挪用公款买来的跑车,去跟甲方解释为什么我交不出货,这就是你给我的面子?"
王经理一看情况不对,立刻上来打圆场。
"哎呀,沈先生,陆小姐,多大点事,小两口吵架嘛,床头吵架床尾和。陆小姐也是一片好心。要不这样,沈先生,这笔交易我们先暂缓,您二位先回去好好商量一下?钱我们先替您保管着。"
他想把这件事定性为情侣纠纷,然后大事化小。
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。
"王经理,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。"我直视着他,"作为销售方,你们在客户使用大额信用卡或储蓄卡支付时,有没有核实过持卡人身份?有没有与卡主本人进行电话确认?这辆车的购买合同上,签的是谁的名字?是我的,还是陆蔓的?"
这一连串问题,像精准的连发弩箭,射向王经理的要害。
他的脸色明显变了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豪华车销售的流程他比谁都清楚,为了促成交易,很多时候会简化手续,尤其是在客户表现出急切购买意向的时候。
陆蔓拿着我的卡,又知道密码,他们很可能为了尽快拿下这笔业绩,忽略了最关键的风险控制环节。
"合同……合同是陆小姐代签的,她说您授权了……"王经理的声音开始发虚。
"她说什么就是什么?二十万的交易,你们连一个确认电话都不打?还是说,你们为了业绩,故意引导甚至协助她完成了这笔不合规的交易?"我的语气愈发逼人,"我现在有理由怀疑,你们‘博越二手车中心’在销售流程上存在重大过失,甚至与我的女朋友合谋,骗取我公司的资金。所以,报警,是最好的选择。让警察来判断,这到底是一场情侣间的误会,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。"
"合谋"、"骗局"这两个词,像重锤一样砸在王经理的心上。
他知道,一旦警方介入,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。
如果查实他们流程违规,不仅这笔生意要黄,整个车行都可能面临工商部门的调查和处罚,甚至被卷入经济犯罪的案件里。
这对他们这种靠信誉吃饭的生意来说,是致命的打击。
"沈先生,您别激动,有话好好说,有话好好说!"王经理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脸上堆满了惊慌的笑,一边给我递烟,一边朝旁边的下属使眼色。
陆蔓彻底懵了,她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。
在她眼里,我一直是个温和、有耐心,甚至有些木讷的男人。
她无法理解,为什么一辆跑车,能让我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魔鬼。
"沈屹,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?"她哭着质问,"我们三年的感情,就值二十万?"
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,心里一片死寂。
"现在跟我谈感情?"我缓缓摇头,"在你把我的身家性命拿去换一堆钢铁的时候,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账目了。王经理,我的耐心有限。你要是不打,我自己打。"
说着,我掏出了手机。
王经理眼看已经无法善了,冷汗"唰"地一下就下来了。
他一把按住我的手,声音带着哭腔:"别别别!沈先生!我打,我马上打!不,不用打了,我马上给您办退款!全额退款!您看行吗?"
他怕了。
我知道,这一局,我抓住了他的死穴。
但我还没完。
退款只是第一步。
"退款?"我看着他,眼神冰冷,"王经理,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。现在不是退不退款的问题。是我的项目因为你们的‘失误’,即将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。这个责任,谁来负?"
03
我的话像一盆冰水,浇在王经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。
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,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恐惧。
"沈……沈先生,您的意思是?"
"我的意思很简单。"我收起手机,条理清晰地陈述,"第一,二十万款项,必须在十分钟内原路返还到我尾号6688的账户。不是明天,不是下一个工作日,是现在,立刻,马上。"
"这……"王经理面露难色,"财务已经下班了,这么大额的退款需要走流程……"
"那是你的问题,不是我的问题。"我毫不退让,"你们有办法在半小时内收钱,就一定有办法在十分钟内退钱。如果十分钟后我收不到到账信息,后果自负。"
王经理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旁边已经哭得快要虚脱的陆蔓,咬了咬牙,掏出手机冲到一边,显然是去联系他的领导和财务了。
展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几个销售远远地围观,却不敢靠近。
陆蔓呆呆地站在原地,眼泪已经流干了,只剩下失神的茫然。
她似乎终于意识到,这场她自导自演的"惊喜",已经失控到一个她无法想象的境地。
她嘴唇翕动,想对我说些什么,但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。
信任一旦崩塌,任何言语都显得廉价而苍白。
我掏出烟盒,点了一根烟,靠在那辆刺眼的红色跑车旁。
烟雾缭绕中,我开始飞速盘算接下来的步骤。
钱能追回来是第一步,但时间已经耽误了。
原计划今晚就要支付给材料商的款项被延误,很可能影响明天一早的材料进场。
星尘科技的项目对工期要求是按小时计算的,任何一个环节的延误,都会产生连锁反应。
我必须把损失降到最低,甚至……从这场危机中,榨取出一线生机。
大约八分钟后,我的手机再次震动。
钱回来了。
王经理几乎是小跑着回到我面前,满头大汗,衬衫后背都湿透了。
"沈先生,钱……钱已经给您退回去了,您查收一下。您看,这件事是不是……"
"这是第一点。"我掐灭烟头,丢进旁边的垃圾桶,"现在,我们来谈第二点。"
王经理的心又悬了起来。
"我刚才说了,因为你们的重大工作失误,以及陆蔓小姐的非法挪用行为,导致我的项目工期受到了严重影响。"我看着他,语气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力,"按照我和甲方的合同,每延误一天,我需要支付工程总价千分之五的违约金。这个项目的总价是八十万,一天的违约金就是四千元。今天的材料款支付延误,至少会造成两天的工期滞后,也就是八千元的直接经济损失。这笔钱,你们‘博越二手车中心’,打算怎么补偿我?"
王经理的眼睛瞬间瞪大了,他旁边的陆蔓也猛地抬起头,失声叫道:"沈屹!你敲诈!"
"敲诈?"我转向她,眼神里充满了鄙夷,"陆蔓,收起你那套无知又可笑的逻辑。我说的每一个字,都基于商业合同和法律事实。如果你觉得我在敲诈,很好,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,让警察同志来评评理。顺便,我也会通知我的律师,正式向你们车行和身为共同侵权人的你,提起民事诉讼,索赔我的全部经济损失。到时候,就不是八千块能解决的问题了。"
"共同侵权人"、"民事诉讼",这些冰冷的法律术语,彻底击溃了陆蔓最后的心理防线。
她瘫软在地,眼神空洞,嘴里喃喃自语:"怎么会这样……怎么会变成这样……"
王经理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,简直是惨白。
他深耕销售多年,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在虚张声势。
我逻辑清晰,条理分明,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的痛点上。
他知道,今天遇到硬茬了。
跟一个逻辑缜密、熟悉法律,并且已经遭受实际损失的客户打官司,他们几乎没有胜算。
败诉不仅意味着赔钱,更意味着品牌声誉的彻底崩塌。
"沈先生……"王经理的声音嘶哑,带着一丝哀求,"八千……是不是有点太多了?我们确实有责任,我认。您看,能不能……少一点?交个朋友……"
"朋友?"我笑了,"王经理,在你手下的销售为了业绩,纵容甚至诱导客户进行违规操作的时候,你就没想过跟我交朋友。现在谈,晚了。"
我顿了顿,给他指了一条"明路":"当然,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。除了现金赔偿,还有一个选择。"
王经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忙问:"您说!您说!"
"你们车行,人脉广路子多。我需要你们在明天早上七点之前,帮我搞定一批货。"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清单,那是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做的备用方案,"这是我急需的‘瓦克’牌高分子自流平水泥,一共三十桶。我的常规供应商今晚已经截单了,我要的又是德国原装进口的特定批号,现在全城断货。你们如果有办法帮我调到这批货,并且在明早七点前送到我城东的工地。那八千块的赔偿,我可以既往不咎。"
这批水泥,是整个无尘地面工程最核心的材料,也是最难搞定的。
如果能拿到,别说延误两天,我甚至能把工期抢回来一天。
这看似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,实际上,却是一个更深的陷阱。
王经理接过清单,看着上面那个拗口的德文品牌和一长串的型号代码,脸上的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。
他一个卖二手车的,上哪去搞这种偏门的工业建材?
但他别无选择。
要么赔钱,要么赔人情、想办法。
比起真金白银的八千块和潜在的官司,调动所有关系去寻找一批水泥,似乎成了唯一的出路。
"好……好!沈先生,我答应您!"王经理咬着牙,接下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,"我马上去办!一定在明早七点前,把货送到您的工地!"
看着他火烧眉毛般地跑开,到处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,我心里没有半分快意,只有一片冰凉。
我转过身,最后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,失魂落魄的陆蔓。
"车很漂亮,"我说,"可惜,你配不上。"
说完,我转身就走,再也没有回头。
0.4
我没有立刻回工地,而是将车开到附近的一座跨江大桥上,摇下车窗,任由冰冷的江风灌进车里。
手机在副驾上不停地震动,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——"妈妈"。
那是陆蔓的母亲。
我没有接。
我知道,接下来将是更令人疲惫的拉锯战。
哭诉、指责、道德绑架……这些戏码,我都能预料到。
但在工程的巨大压力面前,任何情感纠葛都显得矫情且多余。
刚刚在车行里,我表现得像一个精于算计、冷酷无情的商人。
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的心脏一直在抽痛。
三年的感情,我曾以为我们能走到最后,我规划的每一个未来里,都有她的身影。
我努力工作,拼命接单,就是想早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。
可现实却给了我最响亮的一巴掌。
原来我们对未来的想象,从一开始就南辕北辙。
我要的是基石,她要的是风景。
烟一根接一根地燃尽,江风吹散了烟雾,也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我拿起手机,没有理会那几十个未接来电,而是直接拨通了材料商张老板的电话。
"喂,老张,睡了没?"
"没呢,屹老弟,正等你电话呢。款过来了?"电话那头,张老板的声音有些疲惫。
"出了点意外,今晚可能过不去了。"我的声音很平静,"不过你放心,最迟明天中午,款一定到你账上。但是,我这边有个紧急情况,可能需要你帮个忙。"
"嗨,多大点事,明天就明天。"张老板很爽快,"你说,什么忙?"
"我需要你帮我放个消息出去。"我压低了声音,"就说,我城东星尘科技那个项目,资金链断了,垫资款没到位。明天一早,工地可能就要停工。"
电话那头的张老板沉默了几秒,显然是被我的话搞蒙了。
"屹老弟,你这是……唱的哪一出?钱不是快到位了吗?你主动说自己资金断了,这……这对你名声不好啊!"
"老张,信得过兄弟,就按我说的做。"我没有过多解释,"你就在你们那个供应商的圈子里说一下就行,不用太刻意,就当是闲聊。明天中午,我请你吃饭,到时候再跟你细说。"
张老板虽然一头雾水,但我们合作多年,他了解我的为人。
他知道我不是一个鲁莽的人,这么做一定有我的道理。
"行!既然你都这么说了,我照办就是。不过老弟,你可得悠着点,这行当,名声比钱重要。"
"我明白。谢了,老张。"
挂了电话,我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,是我手下的工头,老李。
"李叔,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工地,把咱们最核心的那几个老师傅都安抚一下。"我语速很快,"就跟他们说,项目资金出了点小问题,明天的工钱可能会晚半天发。让他们别慌,也别跟外人乱说。稳住他们,就说我正在想办法,天塌不下来。"
老李是我父亲那辈的老瓦工,跟着我干了好几年,是我最信任的人。
"知道了,小屹。是不是……遇到难处了?"老李的声音有些担忧。
"小问题,能解决。"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,"关键是稳住人心,别让底下的小工们乱传话,影响军心。"
"你放心,我这就去。这帮小子我镇得住。"
打完这两个电话,我感觉身体里的力气被抽空了一大半。
我在车行里布下的局,环环相扣。
逼车行退款,只是止损。
让他们去找那批"瓦克"水泥,才是真正的杀招。
那批水泥,我的常规供应商那里确实没货了。
但本市最大的建材经销商"宏业建材"的仓库里,肯定有。
只不过,"宏业建材"的老板,是我多年来的死对头,周鹏。
周鹏一直想抢星尘科技这个项目,之前在竞标时就给我使过不少绊子。
我猜,这次陆蔓会如此精准地在我拿到垫资款的同一天,就"恰好"知道消息并去买车,背后很可能就有周鹏的影子。
或许是陆蔓的某个"闺蜜",在周鹏的公司上班,无意中透露了消息。
我让张老板散播我资金链断裂的谣言,就是要迷惑周鹏。
他如果相信了,必然会放松警惕,甚至会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我笑话。
而"博越二手车中心"的王经理,为了完成我的要求,必然会动用他所有的关系网。
他一个卖车的,找不到工业建材的门路,最后求爷爷告奶奶,有极大的概率会求到"宏业建材"的头上。
一个急于求购,一个奇货可居。
我就是要让王经理用他的资源,去敲开周鹏的大门。
我要看看,当周鹏发现,他用来对付我的棋子,现在却变成了捅向他自己盟友的刀时,他会是什么表情。
这是一场豪赌。
赌的是人心,赌的是人性里的贪婪和恐惧。
而我,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等待。
等待天亮,等待所有棋子,都走到我为他们预设的位置上。
05
凌晨五点,天还没亮,我的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,来电显示是王经理。
我任由它响了足足一分钟,才慢悠悠地接起。
"喂。"我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宿醉后的沙哑和疲惫。
"沈先生!是我,博越车行的小王啊!"王经理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邀功的意味,"您要的货,我给您搞定了!三十桶‘瓦克’高分子自流平水泥,德国原装,批号都对得上!我的人正装着呢,保证六点半之前,准时送到您城东的工地!"
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,但语气依旧平淡:"哦?找到了?看来王经理路子确实广。"
"嗨,您说笑了,为了您的事,我这一晚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,托了十几层关系,最后才从‘宏业建材’的周总那里把货给调出来。"王经理刻意强调了"宏业建材"和"周总",显然是想让我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。
"宏业建材?周鹏?"我故作惊讶地反问了一句。
"对对对!就是他!这周总也真是的,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出货,说这批货是给一个大项目的预留。我好说歹说,还把我一个叔叔叫上,陪他喝了半宿的酒,他才松口。不过价格上……比市价高了三成。沈先生您放心,高出来的这部分,我们公司出了!就当是给您赔罪!"王经理说得慷慨激昂,仿佛自己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功臣。
我心中冷笑。
高了三成?
周鹏这个老狐狸,真是无利不起早。
他肯定以为王经理是替某个急等救命的工地老板来求货,趁机狠狠宰了一刀。
他绝对想不到,这批货最终会送到我——他最想看笑话的死对头——手里。
"辛苦王经理了。"我淡淡地说,"货送到工地,让我的工头老李签收。确认无误后,我们之间的账,一笔勾销。"
"哎,好嘞!谢谢沈先生!谢谢沈先生大人有大量!"王经理如蒙大赦。
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,知道我的第二步棋,成了。
接下来,就是收网。
我驱车直奔工地。
六点二十,天光大亮,一辆印着"宏业建材"LOGO的货车果然停在了工地门口。
几个工人正在老李的指挥下,小心翼翼地将一桶桶印着德文标识的水泥卸下来。
我走过去,拿起单子核对了一下型号和批号,确认无误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工地不远处停下。
车窗降下,露出周鹏那张略显浮肿的脸。
他显然是来看我笑话的,想亲眼见证我工地停摆的狼狈模样。
当他看到自己的货车停在我的工地门口,自己的员工正在为我卸货时,他脸上的得意和悠闲瞬间凝固了。
那表情,比调色盘还要精彩。
我没有理会他,直接对老李说:"李叔,让兄弟们准备开工!水泥到了,今天要把昨天的进度抢回来!"
"好嘞!"老李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,工地上立刻恢复了紧张而有序的忙碌。
周鹏终于忍不住,推开车门向我走来,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:"沈屹,可以啊,本事不小。我以为你这次死定了,没想到还能搞到货。"
"托周总的福。"我看着他,不咸不淡地说,"也多亏了周总的货,解了我的燃眉之急。就是价格贵了点,高出市价三成,周总这生意做得精明。"
周鹏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。
他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。
他卖给王经理的货,等于是亲手送到了我的手上,不仅没能将我一军,反而帮我解决了最大的难题。
最让他吐血的是,他还为此狠狠得罪了"博越车行"那个背后有点人脉的王经理。
"你……"周鹏指着我,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又响了,这次,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我接起电话,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疲惫而谦卑的声音:"请问,是沈屹,沈先生吗?我是陆蔓的父亲,陆德明。我们……能不能见一面?"
我看着远处脸色变幻不定的周鹏,又听着电话里陆父近乎哀求的语气,知道真正的暴风雨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陆蔓的家庭,周鹏的报复,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"闺蜜",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。
而我,正站在网的中央。
退,是万丈深渊。
进,是刀山火海。
我对着电话,平静地回答:"可以。半小时后,工地对面的‘老地方’茶楼,我等你们。"
挂掉电话,我抬头看向天空。
一场硬仗,在等着我。
06
"老地方"茶楼是个典型的广式茶楼,早市人声鼎沸。
我选了个靠窗的卡座,点了一壶普洱,静静地等待着。
十分钟后,一对面容憔悴的中年夫妇走进了茶楼。
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,头发花白,眼神里满是焦虑和卑微。
女人则保养得相对好些,但眼角的皱纹和红肿的眼眶,暴露了她内心的煎熬。
他们是陆蔓的父母,陆德明和赵静。
看到我,陆德明快步走上前来,局促地搓着手:"沈先生,我是陆蔓的爸爸。实在对不起,我们……我们是来替孩子给您道歉的。"
说着,他就要朝我鞠躬。
我伸手虚扶了一下,语气平静:"叔叔,阿姨,坐吧。事情已经发生了,道歉解决不了问题。"
赵静一听这话,眼泪又下来了,声音带着哭腔:"小屹啊,我们知道,是蔓蔓不懂事,她做错了事。可她也是一时糊涂啊!她心里是有你的!她给你买车,也是想让你风光,她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。你就看在我们老两口的面子上,看在你们三年感情的份上,饶了她这一次吧!你要报警抓她,她这辈子就毁了呀!"
她的话,和我预想中的一模一样。
亲情绑架,感情牌。
我提起茶壶,给他们面前的空杯里斟满茶水,滚烫的茶水冒着白气。
"阿姨,这事跟感情没关系。"我放下茶壶,看着他们,"我问你们两个问题。第一,如果昨天被挪用的是一笔救命钱,比如,我急需这二十万做手术,后果会怎么样?"
陆德明和赵静的脸色瞬间煞白。
"第二,"我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,"如果我不是懂一点商业规则和法律,不懂得如何把钱追回来,而是像个普通男人一样,要么忍气吞声,要么和她大吵一架然后分手。我的项目黄了,公司破产,背上一屁股债。那个时候,谁来饶我一次?"
我的两个问题,像两记重拳,打在他们心口。
他们张着嘴,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。
陆德明沉默了半晌,长叹一口气,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。
"沈先生,你说的都对。是我们教女无方。蔓蔓从小被我们惯坏了,做事不想后果。可是……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。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……她进去啊。"
他从随身的布包里,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张银行卡,推到我面前。
"这里面有二十五万。五万块,是我们给您的补偿,是我们的赔罪。求求您,高抬贵手,去派出所销案吧。只要您说这是一个误会,警方那边就不会再追究了。"
我看着那张银行卡,心里没有半分波动。
"叔叔,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。"我缓缓开口,"我报警,不是为了钱。钱,昨天晚上就已经一分不少地追回来了。"
"什么?"陆德明和赵静都愣住了。
"我去车行,逼他们当场退了款。至于你们手里的这笔钱,"我把银行卡推了回去,"你们还是留着吧。因为,接下来你们要用钱的地方,还很多。"
赵静的脸色"唰"地一下变得惨白:"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你钱都要回来了,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蔓蔓?"
"放过她?"我看着她,眼神锐利如刀,"阿姨,你女儿犯的不是错,是罪。她挪用的不是个人存款,是公司工程款。这个性质完全不一样。我即便谅解,检察院依然可以提起公诉。更何况……"
我顿了顿,抛出了一个更让他们绝望的事实。
"我不会谅解。"
"为什么!你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!你们不是谈了三年恋爱吗?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狠心!"赵静的情绪失控了,声音尖锐地嘶吼起来,引得周围的茶客纷纷侧目。
"狠心?"我笑了,笑意却未达眼底,"阿姨,你知道吗,就在昨天,陆蔓的闺蜜,一个叫‘孙琪’的女孩,把我们吵架的截图发到了朋友圈,配的文字是‘心疼我最好的蔓蔓,遇到凤凰男,花点钱就像要了他的命’。"
我拿出手机,翻出那张截图,放在桌上。
那是我朋友发给我的。
"你知道这个孙琪在哪里上班吗?‘宏业建材’,周鹏的公司。你知道周鹏是谁吗?是抢我项目,一直想置我于死地的竞争对手。"
"你知道陆蔓买车的信息,是谁透露给孙琪的吗?是陆蔓自己。她把刷卡二十万的截图发给了孙琪,为了炫耀。而孙琪,转手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周鹏。"
"你知道周鹏知道我资金被挪用后,做了什么吗?他立刻囤积了我急需的‘瓦克’水泥,准备看我违约破产的笑话。"
我每说一句,陆德明和赵静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"所以,你现在还觉得,这只是一时糊涂吗?这不是糊涂,这是愚蠢!是虚荣!是背叛!她为了自己可笑的虚荣心,不仅差点毁了我,还亲手把刀子递给了我最大的敌人!你让我怎么原谅她?用我的事业和未来,去为她的愚蠢买单吗?"
我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,砸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和侥幸。
茶楼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,卡座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
陆德明看着桌上的手机截图,浑身都在发抖。
他不是个傻子,他瞬间就想通了这背后所有的关节。
"造孽……真是造孽啊……"他喃喃自语,眼眶通红。
我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。
"回去告诉陆蔓,准备请律师吧。这件事,没得商量。"
07
我离开茶楼时,身后传来赵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陆德明压抑的抽泣。
我没有回头,心中的最后一点犹豫,也随着那张朋友圈截图的出现而烟消云散。
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背叛,这是一场因为愚蠢和虚荣引发的、差点将我万劫不复的围剿。
陆蔓不是主谋,但她是那个亲手为敌人打开城门的人。
回到工地,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。
有了那批关键的水泥,老师傅们干劲十足,进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。
我站在工地上,看着机器轰鸣,看着工人们挥洒汗水,心中那股被背叛的寒意,才被这股火热的劳动热情驱散了一些。
这是我的阵地,我的战场。
任何人都不能摧毁它。
中午,我正和老李蹲在路边吃盒饭,一辆白色的奥迪A4停在了不远处。
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职业套装,妆容精致的女人。
是孙琪。
她踩着高跟鞋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满是尘土的工地,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。
"沈屹,我们谈谈。"她在我面前站定,居高临下,语气像是施舍。
我扒拉了一口饭,头也没抬:"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。"
"是为了蔓蔓的事。"孙琪皱了皱眉,显然不习惯被如此无视,"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?她已经知道错了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,不吃不喝。你再逼她,她会出事的!"
"那是她自己的选择,与我无关。"
"与你无关?沈屹,你别忘了,是她陪你走过了最难的三年!你刚创业的时候,连饭都吃不上,是她偷偷用自己的工资给你交房租!现在你刚有点起色,就为了二十万,要把她送进监狱?你还有没有良心?"孙琪的语气充满了道德上的优越感,仿佛她才是正义的化身。
我终于放下饭盒,抬起头,直视着她的眼睛。
"孙琪,我问你,是不是你告诉周鹏,陆蔓挪用了我的工程款?"
孙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随即强作镇定:"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我只是听蔓蔓诉苦,替她不值而已。"
"替她不值?"我冷笑一声,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
我的身高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。
"你替她不值,所以怂恿她去买跑车,说男人有钱就变坏,不如把钱花在自己身上?"
"你替她不值,所以拿到她炫耀的截图,第一时间就发给了你的老板周鹏,想让他看我笑话,最好能趁机弄死我?"
"你替她不-值,所以在我工地最需要水泥的时候,周鹏就立刻把全城的‘瓦克’水泥都垄断了?孙琪,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功劳?"
我的声音越来越大,气势也越来越盛。
孙琪的脸色从强装镇定,到慌乱,再到煞白。
她没想到,这些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动作,全都被我扒了出来。
"我……我没有!你血口喷人!"她色厉内荏地反驳。
"没有?"我拿出手机,点开一个录音文件。
里面传出王经理那熟悉的声音:"……周总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出,后来我叔叔跟他喝酒,他喝多了才说漏嘴,说是他手下一个姓孙的销售助理给他出的主意,说只要卡住沈屹这批水泥,他肯定完蛋……"
这是我早上特意打电话给王经理"道谢"时,旁敲侧击录下来的。
王经理为了跟我撇清关系,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周鹏给卖了。
录音播放的瞬间,孙琪的血色瞬间褪尽,身体晃了晃,几乎站不稳。
"你这个所谓的‘闺蜜’,从头到尾都在利用陆蔓的虚荣和愚蠢,把她当枪使,来为你老板的商业竞争铺路。事到如今,你还有脸跑到我面前,来跟我谈良心?"
我一步步逼近她,眼神冰冷如铁。
"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陆蔓,而是你自己。教唆他人犯罪,并与商业对手恶意串通,对我的公司造成重大潜在损失。孙琪,你猜,这份录音如果交到警察手里,或者交到你们‘宏业建材’的董事会那里,你会是什么下场?"
孙琪彻底崩溃了,她惊恐地看着我,像是看着一个魔鬼。
"不……不要……"她声音颤抖,带着哭腔,"我错了,沈屹,我真的错了!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,周鹏答应我,只要把你搞垮,就提我做销售主管……我求求你,你放过我吧!"
看着她瞬间崩塌的防线和丑态百出的求饶,我心中没有半分怜悯。
"现在知道求我了?"我收起手机,看着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,"晚了。滚。别再让我看到你。"
孙琪连滚带爬地跑了,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,狼狈不堪。
解决了她,我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。
因为我知道,真正难缠的对手,还在后面。
周鹏,他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08
孙琪的溃败,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,涟漪很快扩散到了周鹏那里。
当天下午,我就接到了周鹏的电话。
他的声音不再有早上的气急败坏,反而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客套。
"沈屹,晚上有空吗?‘江景轩’,我做东,就我们两个,聊聊。"
鸿门宴。
我心里清楚得很,但他既然下了战书,我就没有不接的道理。
"好。"我只回了一个字。
"江景轩"是本市最高档的餐厅之一,位于环球中心顶楼,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。
周鹏选在这里,显然是想在气势上压我一头。
我到的时候,周鹏已经在了。
他面前摆着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,正慢条斯理地醒着酒。
看到我穿着一身半旧的工装夹克就来了,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,但很快掩饰过去。
"来了,坐。"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。
我拉开椅子坐下,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酒杯。
"有话直说,我工地忙。"
周鹏笑了笑,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轻轻晃动着酒杯,欣赏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。
"沈屹,你确实让我很意外。我承认,这次是我小看你了。"
"过奖。"
"那个姓孙的蠢女人,我已经让她滚蛋了。"周鹏呷了一口酒,慢悠悠地说,"她做的那些事,我很抱歉。作为补偿,你那个星尘科技的项目,我可以帮你一把。我知道你后面还需要一批特制的防静电地板,我可以按成本价给你,怎么样?"
示好?
拉拢?
我看着他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他不是真心道歉,他是在试探我的底线。
如果我接受了他的"好意",就等于默认了这件事可以私了,那么陆蔓的案子,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。
他想保住孙琪不被我送进去,更想借此修复他和"博越车行"王经理那边的关系。
"周总真是好算计。"我端起面前的茶杯,以茶代酒,"先是派人怂恿我女朋友挪用公款,想让我资金链断裂。一计不成,又想用一批破地板来收买我,让我放弃追究?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?"
周鹏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"沈屹,做人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。你非要把事情做绝?为了一个女人,毁了自己未来的路,值得吗?"
"第一,我不是为了一个女人。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原则和公司的生存。"我放下茶杯,声音不大,但字字千钧,"第二,我未来的路,我自己会走,不需要靠出卖原则来换取别人的‘好相见’。"
"原则?哈哈哈哈!"周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"在这个圈子里,你跟我谈原则?钱才是唯一的原则!你今天能坐在这里,不过是运气好,懂了点歪门邪道。但运气,不可能永远在你那边。你得罪了我,得罪了陆家,你以为你以后在滨城还能接到一个项目?"
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。
这才是他的真面目。
"那我们就拭目以待。"我站起身,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。
"站住!"周鹏也站了起来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"沈屹,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你现在去派出所,把对陆蔓的指控撤了,就说是一场误会。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否则……"
他凑近我,压低了声音,一字一顿地说:"我会让你知道,什么叫真正的绝望。我会让你在滨城,连一口饭都吃不上。"
面对他的威胁,我忽然笑了。
"周鹏,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?"我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,"你总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,关系可以摆平一切。但你忘了,这个世界上,还有一样东西,叫法律。"
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屏幕上正是一个录音界面,计时显示三分二十秒。
"你刚刚说的每一句话,我都录下来了。包括你承认孙琪是你指使的,包括你威胁我,要让我吃不上饭。周总,你说,这份录音,如果加上之前王经理的那份,一起交给警方,算不算是‘恶意串通,不正当商业竞争’的证据?如果我再把它发给星尘科技的法务部,你猜,他们会不会把你列入永久黑名单?"
周鹏的瞳孔猛地一缩,脸上血色尽褪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手机,像是看着一颗已经拉开引信的炸弹。
他做梦也想不到,我从坐下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在算计他。
"你……你敢!"他声音嘶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。
"你看我敢不敢。"我收起手机,整理了一下衣领,"周总,好好享受你的晚餐吧。可能,这是你最后一次,能在这个位置上,安稳地吃饭了。"
说完,我转身离开,留下周鹏一个人,僵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背景是璀璨的城市灯火,他的身影却显得无比萧瑟和孤单。
我知道,这一战,我赢了。
但这场战争,还远没有结束。
09
我与周鹏的"鸿门宴"录音,像一颗深水炸弹,在滨城的建材圈和项目圈里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我没有直接把录音交给警方,那样的效果有限。
我选择了一个更具杀伤力的方式——我将两份录音,一份是王经理指证周鹏的,一份是周鹏亲口威胁我的,匿名发给了本地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行业公众号。
这个公众号以爆料行业内幕闻名,粉丝众多。
不出十二个小时,一篇题为《惊天黑幕!
宏业建材老板为抢订单,竟设局教唆客户女友挪用公款?
》的文章,配上经过处理的录音,瞬间引爆了整个行业。
文章里没有指名道姓,但"滨城建材龙头周某"、"星辰项目"、"二手保时捷"等关键词,已经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周鹏和宏业建材。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宏业建材的股价当天下午开盘就直线下跌。
许多正在和宏业合作的项目方,纷纷打电话质询。
星尘科技更是直接成立了内部调查组,宣布暂停与宏业建材的一切业务往来,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。
周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
他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,根本无暇再来找我的麻烦。
而我,则在这场风暴中,意外地收获了名声。
许多人知道了我是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,不仅没有像周鹏威胁的那样被孤立,反而有不少项目方主动联系我。
他们看中的,不仅仅是我的专业能力,更是我在面对强权和潜规则时,所表现出的冷静、理智和寸步不让的强硬。
在一个信任缺失的商业环境里,一个有原则、守规矩的合作伙伴,远比一个只会拉关系、走后门的"朋友"更值得信赖。
我的公司,在这次危机之后,非但没有倒下,反而迎来了新的机遇。
但我的内心,却始终无法平静。
陆蔓的案子,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。
警方根据我提供的线索,很快查清了事实。
陆蔓的行为构成了"挪用资金罪",虽然款项已经追回,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经济损失,但因为数额较大,且对我的公司运营造成了恶劣影响,检察院还是提起了公诉。
开庭那天,我作为受害人兼证人,出席了庭审。
在法庭上,我再次见到了陆蔓。
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,瘦得脱了相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曾经闪耀着光彩的眼睛,如今只剩下空洞和麻木。
当我的目光和她相遇时,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随即深深地低下了头,不敢再看我。
她的父母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,一夜白头。
赵静从开庭哭到结束,陆德明则像一尊石像,一动不动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。
法官宣判的时候,我的心 strangely calm。
陆蔓因挪用资金罪,被判处有期徒刑九个月,缓刑一年。
这意味着她不用立刻坐牢,但这个案底,会跟她一辈子。
她的人生,因为一辆跑车,一个虚荣的念头,彻底拐向了另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。
走出法院的时候,阳光有些刺眼。
陆德明和赵静在门口等我。
他们没有再哭闹,也没有指责,只是默默地看着我。
最终,是陆德明先开了口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"沈屹,都结束了。"
我点了点头:"嗯。"
"我们……下个星期就带蔓蔓回老家了。"陆德明说,"滨城这个地方,不适合她。我们也不想再待下去了。"
"也好。"
"走之前,蔓蔓托我们跟你说句话。"赵静看着我,眼神复杂,"她说,对不起。还有……谢谢你。"
谢谢我?
我愣住了。
赵静解释道:"她说,谢谢你最后没有把孙琪的录音交给警察。不然,她教唆犯的罪名,可能就坐实了。谢谢你……给她留了最后一点体面。"
我沉默了。
我确实没有把孙琪的录音交给警方。
因为我知道,孙琪只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棋子,真正的主谋是周鹏。
把孙琪送进去,对大局无益,反而会让我背上一个"得理不饶人"的恶名。
而陆蔓,她虽然愚蠢,但罪不至此。
我想要的,是让她得到教训,而不是彻底毁了她。
我的目的,从始至终,都不是复仇。
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,捍卫我的原则,然后,划清界限。
"你们……多保重。"我最终,也只说出了这四个字。
看着他们蹒跚离去的背影,我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疲惫。
这场战争,我赢了吗?
我保住了我的公司,打垮了我的对手,甚至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声誉。
可我,也永远地失去了一个爱了三年的姑娘,失去了一段本该美好的感情。
我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,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,心中五味杂陈。
10
星尘科技的项目,最终完美交付。
因为我提前完成了工期,并且在整个项目中表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和应对危机的能力,星尘科技的CEO亲自给我发了奖金,并且当场签下了二期工程的合作意向书。
我的公司,彻底在滨城站稳了脚跟。
老李和工人们拿到了双倍的奖金,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。
庆功宴上,老李喝多了,拍着我的肩膀,红着眼圈说:"小屹,你比你爸强!你爸当年就是太老实,被人坑了,才……好在你,有脑子,有手段!"
我笑了笑,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。
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,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烧尽。
是的,我有手段。
可这些手段,却是我最不想学会的东西。
庆功宴结束后,我一个人开车回到了那座跨江大桥。
还是那个位置,还是那片江景。
我关掉引擎,静静地坐着。
手机响了,是银行发来的短信。
星尘科技的二期工程预付款,到账了。
一笔比二十万多得多的数字。
我看着那串数字,心里却没有了当初的激动,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平静。
我想起了陆蔓。
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,她拉着我的手,在海边看日落,说以后要给我生一个足球队。
我想起我第一次拿到项目款时,带她去吃西餐,她笨拙地切着牛排,笑得像个孩子。
我想起三年来,无数个加班的深夜,她给我送来的热汤和唠叨。
那些温暖的片段,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,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。
可终究,都回不去了。
虚荣和现实,像一把锋利的剪刀,剪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。
我不知道她回到老家后,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。
也许她会慢慢成熟,也许她会一直活在悔恨里。
但这都与我无关了。
我们的人生,从那辆红色的保时-捷718出现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驶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。
我拿出手机,点开银行APP,找到那张尾号6688的储蓄卡。
我解除了和陆蔓的所有绑定,然后,修改了支付密码。
一个新的,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密码。
做完这一切,我发动汽车,调转车头,驶离了这座见证了我所有痛苦和挣扎的大桥。
前方的路灯,一盏一盏地亮起,连成一条通往未来的光带。
路还很长。
而我,只能一个人走下去了。
创作声明:本文为虚构创作,请勿与现实关联。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,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,仅用于叙事呈现,请知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