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玻璃窗外的探望》
1983年上海华东医院的走廊上，谢飞踮着脚尖往病房里张望。这位69岁的老红军像做贼似的，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，目光穿过窗帘缝隙——病床上的贺子珍正在闭目养神，白发在枕头上铺成一片雪。
"就一分钟。"谢飞竖起食指对陪同的贺小平比划。按规定她根本没资格来，探视名单上周就报批完了。但这位当年和贺子珍一起趟过草地的老姐妹，硬是卡着临行前的空档，演了出"家属探病"的戏码���
这种束手束脚的探望，放在三十年前简直不可想象。1934年长征路上，她们在炊事班偷吃炒面被指导员逮住，两个姑娘笑得直不起腰。现在倒好，见个面得先盖三五个公章。护士站的电话突然响起，谢飞触电般缩回脖子，活像当年躲国民党侦察机的模样。
贺子珍似有所觉，��黄的眼珠转向窗户。谢飞立刻蹲下身，藏起那件显眼的藏蓝中山装。等脚步声远去，玻璃上只映出她自己皱纹纵横的脸——当年被夸"眼睛亮得像星子"的姑娘，如今眼皮耷拉得快要遮住瞳孔。
"姑妈最近总盯着窗户发呆。"贺小平低声解释。上个月江西老战友刘俊秀来，带着他们1937年在延安窑洞前的合影。贺子珍摸着照片上穿军装的自己，突然说想吃上海的蟹壳黄，非要明天一早去买。
病房里传来咳嗽声，谢飞下意识摸口袋。长征时贺子珍咳血，她总备着偷藏的冰糖。现在兜里只有张明天返京的火车票，还是托关系弄的硬卧。她突然想起1959年庐山会议后，两人在南昌重逢，贺子珍也是这样隔着餐桌看她，说北京的风把皮肤都吹糙了。
护士推着药车转过拐角，探视时间到了。谢飞最后瞥了眼病床上蜷缩的身影，指甲在窗框上刮出浅痕。走廊尽头有扇窗户正对花园，玉兰树底下坐着几个晒太阳的病号，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有些告别不需要挥手，就像当年在延安机场，贺子珍转身登机时，大衣下摆卷起的那阵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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